中國黃金高層“窩案”背后：

　　頻頻收購、大舉投資藏“貓膩”

　　文／劉寶強

　　企業盲目擴張后隨之而來的往往是無窮后患，無論是世界500強，還是實力超群、資源壟斷的央企，概莫能外。中國黃金集團近來公司上下頗為困惑，因為除了要品嘗擴張結出的“苦果”外，還得承受“人禍”之痛。

　　2014年9月18日晚間，中國黃金集團旗下上市公司中金黃金(600489.SH)發布公告稱，公司總經理王榮湖9月17日被檢察機關帶走調查，目前無法履行總經理職務。而被一同帶走的還有中國黃金集團資源開發部投資經理王志江。而9月15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發布的信息顯示，中國黃金集團原總經理孫兆學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據記者梳理發現，算上此前被高檢帶走的集團總工程師楊志剛等人，目前中國黃金集團已有五名原高層管理人員被“帶走”調查。至于公司這些高層人員是否因貪腐涉案，還在配合有關方面的調查，記者目前并未有確切的消息。

　　不過，接近該公司管理層的人士向《第一財經日報》透露，中國黃金集團下屬公司還有人被調查，公司出現“窩案”的跡象已經很明顯了。

　　深陷高層“窩案”

　　據記者獲得的資料顯示，2014年2月13日下午，中國黃金集團下屬中國黃金集團資源有限公司(下稱“中金資源”)召開本部及在京子公司全體員工會議，宣布中國黃金集團公司關于中金資源主要領導調整的決定，中國黃金集團總工程師楊志剛兼地質資源部經理不再兼任中金資源董事長、董事會董事、法定代表人職務。

　　當時在會上楊志剛曾強調，2013年是中金資源管理提升年，各項措施得當，員工士氣振奮，發展形勢喜人，他本人“將在集團公司總工程師崗位上協助集團公司領導、當好參謀，繼續關心和支持中金資源的發展”。

　　然而僅僅五個多月后，楊志剛就成了“階下囚”。今年7月25日，最高檢公布了上半年查辦的大案要案，其中就包括楊志剛和中國黃金集團地質資源部副經理劉鐵俠玩忽職守案等一批大案。

　　中國黃金集團一位內部人士據記者透露，楊志剛被高檢帶走，一方面有集團公司員工堅持舉報的因素，另一方面是國家審計署在審計時發現了有關問題。

　　如果說在中國黃金集團核心管理團隊層面，楊志剛和劉鐵俠還不算是“頂尖人物”的話，隨著調查的“步步深入”，公司更高級別管理人員也陸續“落網”。9月15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發布消息稱，中國黃金集團公司原總經理，時任中國鋁業公司總經理孫兆學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隨后的9月18日，中金黃金晚間發布公告稱，公司總經理王榮湖于9月17日已被檢察機關帶走調查。

　　當時，中國黃金集團一位內部人士在接據記者采訪時表示，在公司任職期間，孫兆學多年來一直在公司是“一把手”，下面人很樂意給他辦事，“牽扯的人會比較多，包括王榮湖也是，預計后面還會有人被調查。但是，在調查結果公布之前，究竟是誰？有什么問題？目前還不好說。”

　　在公開信息中，上述涉案的劉鐵俠很難在公開資料中查閱到與其相關的信息，而記者獲取的資料顯示，一是劉鐵俠在2011年度獲得中國黃金集團“先進個人”的稱號；楊志剛則獲得了2007年~2010年度中國黃金集團的“卓越獎”。此后被調查的王榮湖也獲得了中國黃金集團的“卓越獎”。

　　孫兆學的“超常規”

　　2006年10月開始，孫兆學擔任中國黃金集團公司總經理、黨委書記。2013年10月，孫兆學從中國黃金集團調任中鋁公司。

　　2006年到中國黃金集團上任后，孫兆學提出“超常規思維，跨越式發展”理念和“以金為主，多金屬開發并舉”戰略。2007年，中國黃金集團確立了集團公司總資產、黃金資源保有儲量、銷售收入、利潤四項指標“四年翻兩番”的戰略目標。

　　2006年底，按凈利潤排名，中國黃金集團在央企中排在第106位。到了2011年，中國黃金集團的盈利規模躍升到央企業第43位。公開信息顯示，從企業的規模和業績增長情況看，這7年的時間，孫兆學似乎戰功赫赫。2011年，孫兆學當選了當年的CCTV“中國年度經濟人物”。而打造這個評選活動的是時任央視財經頻道總監郭振璽。2014年6月1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稱，檢察機關以涉嫌受賄犯罪，依法對郭振璽立案偵查并采取強制措施。

　　央視當時給他的頒獎詞包括：他用科技的力量將中國黃金儲備增值為萬億規模，從跟隨到領軍，他向世界閃耀中國黃金的成色。他上任黃金集團公司總經理伊始就打了一場硬仗，2002年一家加拿大金礦公司陷入困境，他力排眾議收購了資產。

　　不過，一位中國黃金集團內部人士據記者表示，孫兆學此前在中鋁任職時主要倡導的就是把規模做大，并不講效益，“他到中國黃金集團任職后也是這么干的。孫兆學在黃金集團也擔心自己收購的礦山未來會是一個爛攤子，也一直在運作離開中國黃金集團。當時，關于他可能調任其他央企或是到地方任職的傳言不斷，最后是去了中鋁公司。”

　　資料顯示，孫兆學在中國黃金集團任職期間，該公司僅在收購和投資方面的投入就多達近500億元。不過，上述接近中國黃金集團管理層的人士向記者透露，這些收購的項目目前能夠盈利的寥寥無幾，公司每年還要支付大量的財務費用，導致現金流越來越緊張。

　　另外，公開資料也顯示，在孫兆學就任中國黃金集團總經理職務期間，中金黃金曾經兩次通過非公開發行再融資，其中2007年底募集資金20億元，通過非公開發行，大股東中國黃金集團將旗下9家企業的股權/權益注入上市公司；2010年，中金黃金再次通過定向增發募資28億元，公司稱募集資金將用于收購控股股東黃金集團持有的嵩縣金牛60%的股權、河北東梁100%的股權、德興金山76%的股權，同時用于安徽太平礦業有限公司前常銅鐵礦改擴建工程項目和補充流動資金。

　　對上述2010年的定增事項，公司稱，本次關聯交易收購黃金礦產資源將大幅增加公司的黃金資源保有量，對于公司實力的增強具有重要意義。

　　頻頻收購為哪般

　　9月18日晚間，中金黃金公布了公司總經理王榮湖9月17日被檢察機關帶走調查的消息后，中國黃金集團一位內部人士在接據記者采訪時表示，中金黃金在遼寧曾經兩個億收購溫杖子金礦，但目前看被收購的資產，資料涉嫌“造假”，“目前金礦賣方已經被捕，并跟有關方面供出了王榮湖接受賄賂上千萬”。

　　《第一財經日報》查閱資料發現，中國黃金集團方面當時主導收購溫杖子金礦這一項目的另一名主要負責人是遼寧中金黃金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劉志遠。

　　在中國黃金集團一篇關于劉志遠的官方宣傳資料中提到，劉志遠在短短1年的時間里，帶領地測、采礦、選礦、財務、技經、法律6個專業小組人員，對柏杖子和溫杖子兩家企業進行了艱苦細致的考察，掌握了翔實的第一手資料，并向集團公司提交了整合并購兩家企業的考察報告。同時，經過多個回合的艱苦談判，遼寧公司最終于2011年底成功并購了兩家企業。

　　另外，2011年11月14日，在收購成功后的第二天，劉志遠便和時任中國黃金集團總經理的王榮湖帶隊趕到柏杖子金礦企業，展開接收工作。2012年元旦，劉志遠又帶領從區域企業精選的46名專業骨干，冒著大雪嚴寒趕往大山里接收溫杖子金礦。

　　上述中國黃金集團內部人士向《第一財經日報》透露，現在公司方面發現，溫杖子金礦的相關收購資料存在明顯的“造假”嫌疑。

　　不過，在知情人士眼里，與孫兆學相比，王榮湖只是“小打小鬧”，陜西鎮金礦收購便是一例。

　　2007年4月13日，陜西久盛礦業管理有限公司(下稱“久盛礦業”)收購了武警黃金五支隊持有的鎮安縣金龍山礦區丘嶺礦段東溝金礦探礦權。當年7月5日，久盛礦業及有關方面就宣布發現了超過50噸的大型金礦。

　　公告顯示，2008年3月6日，中金黃金擬出資9億元收購久盛礦業90%股權，以取得上述探礦權。

　　一位中國黃金集團內部人士向《第一財經日報》透露，實際上，中金黃金方面后來為此共計支付18億元的收購款項。但記者查閱中金黃金公告顯示，本次收購實際支出7.9億元。

　　資料顯示，久盛礦業注冊資本10000萬元，其中遼寧鞍山籍自然人趙守金出資占66.67%，遼寧鞍山籍自然人李富宇出資占33.33%。

　　一位業內人士向《第一財經日報》提出疑問，“久盛礦業是如何做到在發現金礦后僅用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即核實該礦的黃金儲量超過50噸的？這有違金礦勘探的常識，可能會存在問題。”

　　而上述中國黃金集團內部人士向《第一財經日報》介紹，目前前述兩名遼寧籍礦主已經被捕，而當初這兩個人獲取上述礦權僅僅花費2000萬元，卻賣出了天價。“目前來看，這些金礦的資料和收購手續可能是假的，集團公司有不少人懷疑可能有人在交易中存在經濟問題。”該人士表示。

　　另外，資料還顯示，2008年，中國黃金集團以2.18億美元收購艾芬豪礦業公司所持有的在加拿大多倫多市場上市的金山礦業有限公司41.99%的股份。當時，該收購價格也曾引發外界的質疑，認為價格過高。

　　無論是在中鋁，還是在中國黃金集團，孫兆學任職期間對外都非常強調上游礦權資源的重要性，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多次表示“有礦才有未來”。

　　資料顯示，孫兆學曾創下了平均每年整合50個礦權的紀錄，其中既有海外并購，也有國內收購項目。

　　并購背后有“貓膩”？

　　對于外界質疑可能存在的貪腐“窩案”，是否有借大量并購牟取私利的情況？在孫兆學被有關方面調查后，人們對他在中國黃金集團多年的運作就有了這樣的擔心。

　　為了能夠梳理出一個大致的脈絡，有知情人士向記者講述了一個“故事”。而在孫兆學被有關方帶走調查后，瑞銀證券董事總經理程前“跑路”了。

　　公開資料顯示，中金黃金的再融資項目，主承銷商是瑞銀證券，而雖然程前不是簽字保代，但為項目組成人員之一。

　　《第一財經日報》查閱資料同時向知情人士核實的情況是，程前畢業于北京聯合大學商務學院紡織機械專業，1999年入職原北京證券。2006年，瑞銀證券收購了北京證券，她便留在瑞銀證券工作。她曾經作為“成功的女性投行人士”接受過媒體的專訪。

　　上述知情人士向《第一財經日報》介紹，程前是孫兆學在中國礦大讀博士時的同學。而記者查閱公開資料也確認，孫兆學曾在中國地質大學(北京)攻讀資源產業經濟專業工學博士。而程前同期也在中國地質大學(北京)讀資源產業經濟專業工學博士。

　　前述接近中國黃金集團管理層的人士向記者透露，孫兆學在公司任職期間，“有消息稱他有小孩在國外讀書”。

　　一位投行人士對《第一財經日報》表示，投行業務大都類似，激勵競爭下，投行工作人員為了拿到業務，給予服務的企業負責人回扣在投行業內是一個“潛規則”。而過境“交易”是一些涉案人員常用的手段。

　　不過，由于有關部分的調查仍在進行中，孫兆學“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是否通過上述路徑實現的，記者截至發稿并未從有關方面得到證實。

　　另外據記者撥打了瑞銀證券自己披露的“治理商業賄賂和不正當交易”的舉報電話，但是接線人員自稱是公司的IT人員，對于是否存在程前賄賂有關企業負責人的可能，他稱“不知情”。

　　投資亂象叢生

　　前述中國黃金集團內部人士據記者透露，在孫兆學任職期間，不僅他主導下的許多收購存在風險隱患，而且公司的一些投資項目也是“亂象叢生”。

　　2012年10月，中金黃金控股子公司河南中原黃金冶煉廠搬遷升級改造項目在三門峽啟動。中金黃金相關項目推介資料顯示，該項目位于三門峽產業集聚區內，距離三門峽市大約15公里，項目總投資138億，建成后年產黃金60噸，銅350萬噸，硫酸240萬噸。項目分兩期建設，一期工程項目建設工期18個月，計劃于2014年7月建成投產。

　　公司方面表示，上述項目建設完成后，將成為黃金產量“亞洲第一”的黃金綜合回收冶煉廠。而中國黃金集團公司時任總經理孫兆學當時表示：“該項目兩年建成后，中原冶煉廠將成為黃金產業第一位，年處理金礦300萬噸，安全環保水平、先進能耗水平世界領先的大型黃金及有色冶煉企業，成為代表我國有色冶煉最高水平的標志性工程。”

　　前述中國黃金集團內部人士據記者透露，由于目前金價連續下跌，黃金冶煉基本處于虧損狀態。在這種情況下，中國黃金集團在三門峽建設銅和金的冶煉廠，當時聲稱是技術升級，但是整個投資100多億。盡管三門峽金屬資源豐富，但是建設這么大規模的一個冶煉廠，當地的礦產資源不夠，黃金集團需要從海外進口，無形提高了公司的運營成本，目前集團內部普遍認為，一旦完工運行，屆時仍將是虧損的局面。

　　公開披露信息顯示，中金黃金的盈利能力在2011年達到巔峰之后，2012年至今連年高速下滑，2011年度該公司實現凈利潤18.47億元；2012年度公司實現凈利潤為15.57億元，同比下滑超過15%；2013年該公司實現凈利潤4.31億元，同比大減逾七成；2014年上半年，公司僅實現盈利2.83億元，同比下滑幅度再次超過50%。

　　相較2009年7月中金黃金股價66元左右時總市值最高峰的約940億元，該公司股價昨日收盤報8.54元，總市值約為251.35億元，5年來其市值縮水幅度高達73.24%，全部股東的市值虧損高達近690億元。

　　業內人士稱，中金黃金業績連續大幅下滑一方面與行業景氣度變化有關，另一方面則與盲目投資帶來效益下滑不無關系。而對于這樣的巨額投資項目，投資者可能會問，孫兆學決定如此大規模的投資項目就沒有進行風險估計嗎？如果有，那他究竟是出于哪方面的考慮？